曼珠沙华

青灯燃尽日,百鬼夜行时

傀儡师

  甲斐国。

  东方才微微发白,市场里面早已人山人海。

  不仅仅是为了参加一年一度的大集会,更是为了在歌舞伎舞台附近占据一个好的位置。在并不繁华富饶的甲斐,歌舞伎表演就和金平糖一样稀罕。

  山本堪助很早就赶来了,可惜除了前排不多的几个座椅还空着,其他地方早就被人塞得严严实实,不留一点缝隙。而那为数不多几个空位自是不能坐的,早就有达官显贵们预订好了。

  “有朝一日,我也会坐在那里!”山本堪助咬着牙,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,悄悄的拾起一块石头,略一发力,石头仿若一只飞鸟一般约过人堆,砸在本就因为支撑着一个肥胖商人而发出吱吱呀呀呻吟声的椅子上。椅子最后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哀嚎,不堪重负的散架了。看着前方哄笑的人群,惶恐的杂役以及愤怒的商人,山本堪助终于露出了一丝丝笑意,却又很快化为深沉的落寞。“取得一席之地并不难,难的是坐稳它啊。”

  谋略和武艺,是山本堪助最擅长的东西,也是在这个乱世最看重的,以他的本事,只靠几封书信就得到了不少职务。

  可惜也就止步于此了。

  没有人想要一个独眼瘸腿的丑八怪出任高官,外貌这一件事,便埋没了山本堪助所有才华。碌碌无为了一辈子,流浪辗转各地,如今已经是四十出头了。

  山本堪助离开了舞台,忧心忡忡的在市集上闲逛着,周围不少人指指点点的目光有如刀子般一下下的割在他的身上。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,依旧无法习惯。

  “这是最后一搏了啊!”山本堪助不断把玩着手中的那枚钱币,目光稍微有一些涣散。

  武田信晴。

  这是唯一一个肯接纳他的人。也是唯一一个可以不问人出身与长相,只看重人才华的人。可惜,性格软弱的他并不受众人的认可,而他那尚武的父亲更是厌恶弱不禁风的晴信。

  “如果这次不能争取到继承人的位置,那么……”一想到三天后的大评定,山本堪助就无比头疼。等他回过神来,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。

  角落里是一个小小的舞台,看样子应该是随着歌舞伎一起来的傀儡戏艺人。舞台破败而简陋,陈旧的木板散发出淡淡的腐朽气息,褪了色的纱帘随意的挂在一旁,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,前面几条长凳上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对节目毫不关心的闲汉,满口讨论的是什么时候在去看看歌舞伎表演那里有没有位置。

  山本堪助看了看,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,便找了个无人的位置,坐下来准备消磨一下时间。

   傀儡师准时出场,白衣飘飘,戴着一副笑脸面具,抱着黑衣的哭脸傀儡,向着观众鞠了一躬,回头坐入纱帘之后,只留下黑色的傀儡立在场上。

  鼓声响起,傀儡缓缓运作起来,带着沉重的咔哒声,笨拙的走到布景边,傀儡师黑色的剪影那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拉扯着细细的丝线,傀儡的动作渐渐的灵巧了起来,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变成真人一般,操控着舞台上的小傀儡,演出着精彩的戏剧。

  台下鸦雀无声,一片寂静。

  所有人都张着嘴,死死的盯着那哭脸傀儡,试图从傀儡身上找到哪怕是一点点人装扮的痕迹,可惜都是徒劳无功。操控傀儡去表演傀儡戏,听起来多么天方夜谭啊!可是它又真真切切的在眼前表演。

  “有意思,有意思!”山本堪助的独眼里突然爆发出一道锐利的光芒,把钱币轻轻抛起,死死的攥在手上,一瘸一拐的走向了后台。

  

  傀儡的定义是什么呢?没有想法而任人摆布的工具吗?那么很多人都是这样的。包括自己。

  成为那个人的工具,再也不会为生计发愁,好像是一根不错的傀儡线呢。

  看着自己傀儡的脸,傀儡师神夏终于做出了决定。

  一张笑脸面具印在眼中,笑得无比悲凉。

  

  用傀儡代替病弱的武田晴信见人,从而造成信晴强壮的假象,这就是山本堪助的计划。晴信自然是躲在幕后发号施令,但是自己的权力也扩大了不少,以为傀儡师只会听命于自己。

  那个叫神夏的傀儡师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艺人,不仅可以让傀儡动作如同真人一样,还能够模仿晴信的声音,当面具带上之后,连堪助都分不清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了。

  看着唯唯诺诺的傀儡师,山本堪助还是有些不满。

  这不是自己的傀儡。每次看到白衣的傀儡师,山本堪助都会清晰的明白这一点。这也是他迟迟不愿意展开计划的原因。

  要是能掌握那操控傀儡的技术,那么,自己不有机会成为武田家真正的掌权人了吗?

  抬头,傀儡黑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自己,那浓厚的黑暗仿佛要把自己吞没。

  

  雨,下得很大。却丝毫不影响那冲天的火光。

  傀儡师绝对想不到,那两壶酒,居然成了送命的孟婆汤。

  山本堪助抱着傀儡冷笑着看着火光中傀儡师的尸体。

  “如果你把秘密保守得严一点,那么你也许会死得晚一点。”山本堪助叹息了一声。自从发现了傀儡师醉酒后会乱说话以后,山本堪助就一直找傀儡师喝酒,一点点的把傀儡的秘密打听出来。原来傀儡是神木所制,可以跟随主人的意念行动。原来只要滴下自己的血,傀儡就会听命于自己。

  可笑的是那个傀儡师轻易的把自己当做兄弟,还准备与他共享这傀儡的操纵权。可惜,操控傀儡的人,一个就够了。

  “真是神奇啊!”山本堪助将鲜血落下的一瞬间,傀儡仿佛于自己融为一体,所有想法与思维仿佛都于傀儡连接起来,单方面向傀儡涌去。“之后就可以去进行下一步了。

  一种操控一切的快乐由心底升起,渐渐的,山本堪助开始感觉到一丝的不对劲。

  他看到了傀儡的记忆。

  从一棵被无数人鲜血浇灌的松木,再到一具可以活动的傀儡,被人所畏惧与驱赶。最后,傀儡的丝线将一个白衣的年轻书生紧紧缠绕。

  

  “你到底是什么怪物!”山本堪助回过神来,只看见一地的鲜血,傀儡割下了晴信的头颅,安放在自己头上。

  “怪物?我是傀儡师神夏啊。”傀儡上那张鲜血淋漓的脸诡异的笑着。仿佛地狱里的罗刹站在山本堪助的面前。“而那个书生才是傀儡。”

  “闭嘴,你杀了晴信大人!你已经逃不掉了!”山本堪助拔出了剑,傀儡却笑得更大声了。”不不不,我为什么要逃?我只是个傀儡,你觉得人们会相信一个傀儡会自己杀人吗?”

  山本堪助无力的靠在门框上,直冒冷汗,他知道傀儡神夏一点都没有说错。自己被逼上了死路。傀儡师是自己杀死的,这很容易查出来,傀儡杀了人,自己便是最大的嫌疑人了。

  “你还有一个选择,武田晴信还没有死,他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。”傀儡把玩着白色的丝线“武田信晴需要一个好助手证明他是武田信晴,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好助手。”

       山本堪助瞬间明白了神夏的意思。一丝苦涩的笑容挂在脸上。没想到最后,本来应该操控傀儡的他却成为了别人的傀儡。

  第二年,花仓之乱爆发,武田信晴流放父亲武田信虎,成为武田家的家主,从此,武田家走向了穷兵黩武的布武天下之路。

  天守阁上,神夏把玩着手里数不清的丝线,目视着城下的人,仿佛在寻找新的傀儡。

  

  “不错的故事啊。”观众们议论纷纷的离开了,只留下傀儡师一个人,把山本堪助神夏等等傀儡全部收进箱子。

  “如果这种活着的傀儡真的存在于世间,不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吗?”一直在旁边观看的学徒凑上来帮忙。“这只是个故事,对吧!”

  “也许吧!不过每个人不都是活着是傀儡吗?”看着似懂非懂的学徒,傀儡师拍了一下他的脑袋“想什么呢,快去把行李拿好,准备下一场。”

  看着学徒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,傀儡师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极难察觉的声音。

  咔哒……

  

  

评论

热度(3)